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戌初时分,天枢阁的飞檐上凝着薄雪,龙坤抱着陶罐穿过回廊,靴底碾碎的星砂在青石板上留下细碎银痕。三日前收的朱禾灵种还带着日间的暖意,陶罐表面的北斗纹在暮色里忽明忽暗,像揣着个偷来的小月亮。圣主昨夜在朱禾原耗尽心力,今日殿内静得反常,唯有沉水香混着焦稻壳的气息从门缝渗出,勾得人鼻尖发涩。
推开殿门的刹那,青铜灯盏的光映出圣主佝偻的背影。老人跪在北斗坛前,道袍上落满银白星砂,恍若披了肩未化的初雪。坛上五方法盘泛着微光:东方麦芒扎的青龙昂首欲鸣,西边黍穗编的白虎爪间凝着金粉,南方粟粒堆的朱雀尾羽半焦,北方稻壳砌的玄武甲胄上结着冰碴,中央稷穗搭的勾陈已褪成枯色,唯有穗尖一滴暗红,像悬而未落的血珠。
“放勾陈位。”圣主的声音像浸了霜,脊背弓得比案前的青铜犁更弯,“子时北斗连珠,赤地咒的地火正烤着北境五原。”龙坤这才注意到坛边七盏谷浆:麦浆泛青,黍浆凝红,粟浆透金,稻浆藏银,唯有中央稷浆已成褐色,浮着几片卷边的稷叶,像漂在死水潭里的舟。
陶罐刚触到法盘,窗纸“噗”地鼓胀,挟着沙砾的狂风撞得殿门哐当作响。龙坤望向天窗,北斗七星竟蒙着红雾,开阳星尤其暗淡,像被人抹了层灶灰。圣主指尖划过麦青龙,法盘上的麦叶瞬间焦枯,蜷曲的叶尖滴着火星:“西戎巫祝在边境埋了赤地火灵,三场村的井水今早沸了。”他转身时,龙坤看见其颈间北斗纹淡如淡墨,喉结滚动间,咳出的血沫竟凝成细小的土块。
子时将至,圣主捏起五粒谷种——麦种带芒,黍种附壳,粟种圆滚,稻种尖细,稷种扁长——分别按在五方神兽眉心。法盘应声震动,五色烟柱腾空而起:青雾缠岁星,红雾绕荧惑,金雾笼镇星,银雾裹太白,唯中央勾陈的灰雾数次散形,终究攀不上辰星。龙坤突然想起《耕星录》里“五谷需五纬,缺一则仓虚”的记载,慌忙摸出袖中玉髓稻穗,那是前日收种时特意留下的穗尖。
稻穗触到中央稷浆的瞬间,圣主突然剧烈颤抖,袖口滑落处,小臂北斗纹竟在褪色。“拿你的血。”老人指尖点向龙坤掌心,“稷为五谷长,须借治土人初血引地脉。”龙坤咬牙咬破指尖,血珠滴在勾陈稷穗上,焦枯的稷秆竟抽出三枚新穗,穗尖垂落的星砂如泪,正补上辰星烟柱的裂痕。
“跟我念:‘五星归位,谷魂返仓!’”圣主的声音混着风雪灌进龙坤耳中,其掌心北斗纹突然亮起,每道纹路都涌出谷粒虚影。龙坤跟着比划,指尖带出的星砂竟凝成农具:东边麦青龙口吐木耧,西边黍白虎爪握石磨,南方粟朱雀翅展镰刀,北方稻玄武尾卷水瓢,中央稷勾陈头顶木斗,斗身刻着初代圣主手书的《劝农文》。
法盘开始旋转的刹那,殿外传来闷雷般的轰鸣。龙坤透过天窗看见,北境五原的虚影悬在半空:麦田泛着铁红,黍地裂成网格,粟苗卷成焦纸,稻田结着盐霜,唯有中央稷田,在勾陈法盘的光芒里透出极淡的绿意。圣主突然喷出鲜血,染红了中央稷穗:“地火在啃谷魂!”他奋力挥手,七盏谷浆同时爆燃,化作七道流光射向五方。
最震撼的是东方麦原:麦青龙的青雾所过之处,焦枯的麦秆竟从根部返绿,每片新叶都长出芒刺般的星砂,扎破了笼罩其上的赤红火网。龙坤听见“噼啪”声此起彼伏,那是火灵被星砂灼灭的脆响,焦黑的麦田里,竟冒出拇指长的新麦,麦穗上凝着的不是露水,是圣主血珠化成的冰晶。
西方黍地的黍白虎突然仰天长啸,金粉所及之处,空瘪的黍穗鼓胀成串,黍粒表面浮出太阳纹,与赤地咒的火焰印正面对撞。龙坤看见黍穗根部抽出细如发丝的光根,直抵地下水源,被烤干的土地发出“滋滋”的吸水声,像久旱的喉咙终于碰到水罐。
南方粟田的朱雀火雾最烈,每片粟叶都化作小火焰,烧尽了附在根须上的土腥咒。焦黑的粟秆竟从节间抽出新芽,穗子垂落时,每粒粟米都带着火星,却不灼人,反似暖炉,烤得冻土渐渐松软。龙坤闻到了熟粟的甜香,混着沉水香,在殿内织成张温暖的网。
北方稻田的玄武银雾最奇,所过之处,结着盐霜的稻叶竟析出细盐,落进田沟化作水渠。被火灵烤沸的井水突然降温,顺着星砂凝成的水脉流向稻田,稻秆吸饱了水,剑叶上的冰碴融化成珠,每颗水珠都映着北斗倒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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