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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至·雁门关烽火台
北风裹挟着碎玉般的雪粒子,劈头盖脸砸向箭楼斑驳的夯土墙。谢明砚缩了缩脖子,狐裘领口蹭过冻得发木的脸颊,掌心的算筹却热得发烫——《九章算术》的"均输术"在竹筹间明明灭灭,如同一簇跳动的鬼火。本该每月押运的三千石军粮,此刻堆在墙角不过寥寥数袋,麻袋布面结着薄冰,映出将士们形如槁木的脸。陈三的铁秤杆"砰"地戳进粮袋,秤星剧烈震颤着偏向右侧三寸,木案上积雪被震得簌簌掉落:"每袋少了五斤,按百袋算...足有五百斤缺口。"他袖口滑落,腕间刀疤在牛油烛火下泛着暗红,宛如一条蜷缩的死蛇,那是五年前漠北戈壁,马匪弯刀划过的永恒印记。
冬儿的银线蛇一般缠上粮囤麻绳,线尾铜铃突然发出破音,惊得梁上冻僵的麻雀扑棱着跌落。"绳结是漠北'流沙扣',"她指尖在麻绳上快速游走,银线在雪光中划出细碎弧光,"半年前蓝艾会在疏勒劫粮,用的就是这种结法。"张守恒的刻刀挑起袋口木屑,刀刃映着窗外皑皑雪丘——七只饿狼正逡巡其间,毛色与蓝艾会密信上的狼首图腾分毫不差。谢明砚翻开账本,羊皮纸因受潮粘在一起,算筹划过"雁门指挥使"条目时突然断裂,墨渍在雪地上洇开,宛如一朵黑色曼陀罗——新任指挥使李弘济到任三月,军粮损耗率竟从往年一成激增至五成,更诡异的是,所有缺粮记录都盖着"暴风雪损毁"的官印。
烽火台外,万里长城如银龙盘卧在苍莽群山间,箭楼檐角垂下的冰棱足有小臂长,在月光下折射出冷冽的幽蓝。本该昼夜不熄的烽燧台漆黑如墓,唯有雪地上深深浅浅的车辙通向关外,车辙边缘结着冰碴,显然是近日频繁往返所致。北风掠过垛口,发出凄厉的尖啸,仿佛无数冤魂在控诉粮道上的贪腐血泪。
小寒·代州军粮库
雪花扑簌簌落进谢明砚的算筹袋,湘妃竹纹路里凝着的白霜,像极了祖父临终前鬓角的雪。库吏站在青铜天平后,酒糟鼻下的山羊胡挂着冰珠,秤盘里的粟米混着半寸粗的河沙,天平指针却稳如泰山。陈三的铁秤杆重重砸在结着冰碴的木案上,惊飞梁上最后几只麻雀,铁秤盘震得粟米飞溅:"按《海岛算经》算,粟米与沙比重该是一比一点五,你这...分明是三斗沙掺一斗粮!"
老兵捻着胡须冷笑,呼出的白气在睫毛上凝成冰晶:"雁门用的是'驼铃秤',客官要是嫌不公..."他故意拖长尾音,浑浊的眼珠扫过谢明砚腰间的算筹袋,"大可以去指挥使衙门,找李大人评评理。"冬儿的银线早已缠上天平链条,线尾铜铃突然发出蜂鸣般的颤音——链条每隔三寸便有一道极细的凹痕,在雪光下若隐若现。"他们在秤链上刻了'差分穴',"她银线猛地收紧,链条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每斤能偷去二两,百斤就是二十斤,一年下来..."谢明砚的算筹在掌心摆成"衡器校准阵",十二根竹筹阴影恰好覆盖老兵的算筹袋,袋角露出的狼首刺绣与他袖中密旨上的火漆印严丝合缝。
突地,库外传来战马的长嘶,铁蹄踏碎积雪的声音由远及近。二十余骑蒙面人撞开木门,兜鍪下露出的眼白泛着凶光,为首者腰间狼首算筹袋随着颠簸晃出冷光——正是李弘济的亲兵统领王豹。"给老子搜!"王豹拔刀劈向粮袋,腐臭的沙粒混着霉变的粟米喷涌而出,"按蓝艾会密报,这车粮该有三十石,你们竟敢..."话音未落,谢明砚手腕一抖,算筹袋口骤然敞开,三十根竹筹如利箭射出,在风中排成"覆阵"挡在粮车前。陈三早已掀开粮车底板,铁秤杆托着真正的十石粟米稳稳扬起,秤星在雪光中划出正义的弧线:"你们用'商功术'算体积,却忘了这车底有夹层——就像你们忘了,雁门将士的血,该用什么来称量!"
大寒·指挥使衙门密道
暴雪封山第七日,谢明砚一行踩着及膝深的积雪潜入地窖。穹顶石砖上的《孙子算经》刻痕已被蛛网覆盖,唯有角落处用狼首算筹符号刻着的"流沙覆道,粮蚀千里,算狼不眠"清晰如新,每一笔都渗着暗红,不知是朱砂还是血。张守恒的刻刀插入砖缝时,石粉簌簌落在他手背上的旧疤上——那是三年前在江南查案时,被贪吏用算筹戳出的伤口。石板掀开的瞬间,一股腐臭的霉味扑面而来,石板背面用中原算筹刻着的"蓝艾会北迁,以雁门为巢"字样,被火把照得忽明忽暗。
陈三的铁秤杆突然剧烈震颤,秤星直指地窖深处的青铜柜,仿佛被磁石吸引。柜中账本每一本都用狼首火漆封印,谢明砚翻开最旧的一本,纸页间掉出半片干枯的狼尾——那是蓝艾会"算狼卫"的信物。算筹在页脚空白处划出触目惊心的直线:自李弘济到任,所谓"损耗"竟占实际运量的百分之四十,更骇人的是,账册落款处的"指挥使"印章,比朝廷钦赐印鉴足足大了两寸,分明是私铸的僭越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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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儿忽然发出一声闷哼,银线从指间滑落,割断了账本绳结。谢明砚伸手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肩膀,触到她颈间细链上的狼首吊坠——那是半年前在疏勒市集,她用三日夜织就的银线换的。吊坠此刻烫得惊人,仿佛一枚烧红的铁丸。陈三突然攥紧铁秤杆,指节因用力过度泛白,刀疤在火把下扭曲跳动:"这气味...和当年马匪烧粮车时一样,他们用骆驼油浸透粮袋,再放火烧...三百弟兄,全成了焦炭..."他声音哽咽,铁秤杆重重砸在石墙上,溅起细碎冰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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