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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信神佛,却也想问问神佛,能不能洗净我一身脏污。
那一年祁道凝十八岁。
脏污啊,谁的身上又不是一身罪孽。
祁道凛的心软了下来,用力地抱住了祁道凝,将面颊埋进了她的颈窝。祁道凝将她放在榻上,蹲下身,替她除鞋袜,又起身解了她的腰带,褪了衣裳,再抽走发簪,让长发披散下来,动作轻柔又耐心,服侍好了祁道凛,方才去打理自己。
祁道凛抱膝坐在榻上,看着自己的阿妹在自己面前宽衣解带。
她们本不是一母同胞,祁道凛是正室嫡出,而祁道凝的生母不过是个低贱的歌妓,因着貌美而叫父亲纳了进门,可惜命不好,生育祁道凝时便去了,也没享过几日福。祁道凝肖似生母,长得极为貌美,但祁成鸣子嗣众多,她失了生母,也不得父亲喜爱,便常受兄弟姐妹欺凌,祁道凛心善,见不得这种事,拉拔了她一把,从此便叫祁道凝黏上了。祁道凝幼时可爱得紧,祁道凛喜欢她软软糯糯叫阿姐的模样,总将她带在一处,姐妹感情极好。
她们年少时同兄弟姐妹一道皆是读的一样的书,讲的也是圣人文章,学的也是文武艺。祁道凛是学的最好的那一个,她满心以为自己将来要出将入相,光耀门楣。可十八岁的时候,她所有的信仰都被碾成了粉末。那一年,她的父亲觉得她是可造之材,将家族中事摊开了给她看。她本极想尽快长成为父母分忧,可她看到了什么呢?是精锐的私兵,是囤积的武器,是私开的矿山,是与蛮夷私下贸易的车队……这一切从她曾祖父起便开始了,初时只是小小谋利,后来地下生意越做越大,传到她父亲手上时,忽有一日她父亲便生了更大的野心。祁道凛研读过周律,这一切够她祁家阖族论罪,而她一人无能为力。
她曾以为她的家人是严父慈母殷殷期盼、兄弟孝悌姐妹友爱,突然从这一日起,她从父亲的眼睛里读到了癫狂,从母亲的眼中读到了自私,从兄长的眼眸里读到了野望。天地面目全非,诗书礼乐教养起来的脊骨断得彻底,淌着血,疼到麻木。
她几乎要活不下去了。一场大病叫她缠绵病榻,终日昏昏沉沉,是祁道凝衣不解带地在照顾她。她躺在榻上虚弱地看着祁道凝忙里忙外,泪忽地就落下来了。她在睡梦里听见了父母的声音,她的父亲说可惜了本是看好阿凛做继承人的,她的母亲道是她福薄,想来命格不够金贵,还是再看看阿冲吧。她也听到过二兄的声音,二兄嘲讽地说她愚蠢天真,这样一个家怎么会长出她这样的人,病死也好早些解脱,祁家还是得靠他。
原来……原来是她不够聪慧吗?
然后她听见了祁道凝的声音,她在说什么?
她在一声声的唤阿姐。
阿姐,阿姐,阿姐……求你……快好起来……别留我一个人……
阿姐,阿姐……活下来好吗?
阿姐……你不要怕,我在陪你,我永远陪着你……你不是一个人啊……
阿姐,你别怕,你做不来的事,阿凝替你做……
阿姐,阿姐,阿姐……
是祁道凝一声一声的呼唤把她唤回了这世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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