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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车里出来时苏昕穿的是昨晚的细高跟,此时她摇晃着小腿,鞋尖挂在她脚尖,摇来摇去、摇来摇去,最后咚地一下掉在了深绿色的地毯上。
有一种心脏瞬间缩紧的感觉。
邵止岐更加动弹不得。苏昕的两条腿耷拉在床边,她低头看了下说:“邵止岐,我脚疼。”
昨晚她自己已经揉了半天,现在传来的是延迟的酸痛感,邵止岐于是走过去——她觉得自己现在像是变成了没有线的提线木偶,无形的线是苏昕的话语。但她明明没有下明确的命令。如果是之前的邵止岐,应该不会做出这种逾矩的行为:
她拉来一把椅子坐在床前,把苏昕的脚轻轻放在自己腿上,手抚上她的脚踝,苏昕的眼神突然就从邵止岐的手移动到了窗外,去看雨在玻璃上划出痕迹,听滴滴答答的声响,感觉到邵止岐的手指在按压她的脚踝和脚底。
邵止岐的手很温暖,融化她双脚上的冰冷。这让苏昕莫名想起一颗烤红薯的温度。
那是小时候的一个冬天,那时她会和哥哥们一起上学。哪怕家里有条件开车接送他们,但为了继承「吃苦耐劳」的传统,他们不得不在天还没亮的时候爬起来,步行一小时去上学。如果反驳,多会被一句「你已经比其他人幸福太多了,知足吧」打回去。
如果一路上有人可以聊天,那么也不算太痛苦。但苏昕的那几个哥哥会玩一种很幼稚的「无视游戏」:他们永远都走在前面,热烈地聊一些她听不懂也插不进去的话题,甚至不会回头看她一眼。如果试图加入聊天,她会被当成一团空气。
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那些处于青春期,瞬间窜高的哥哥们就好像成为了说另一种语言,活在另一套规则下,另一个世界里的巨人们,他们的眼睛看不见自己——小小的苏昕有时甚至会产生这种错觉。
她置气,就干脆站在原地不走了,但仍然,没人回头来找她。大雪茫茫,不再有一个人影出现在她的视线所及范围内。她到底还是得自己迈开步伐,在雪里吃劲地走。
苏昕冻得浑身发疼,手打哆嗦,家里也不许他们戴手套,不许加衣,单薄校服外就一件羽绒服。因为:“老祖宗当初就是在这种条件下每天冒着风雪,艰苦求学,这才有了你们现在的生活……为了把这种精神延续下去,你们一定要好好体会老祖宗当年的心情,把家业发扬光大”。
老祖宗当年那么辛苦,是为了让我们再吃一遍苦吗?难道不是为了让我们更快捷达到他当初的目的?苏昕一直想仰起头询问那些大人,但她到底还是不敢。所以不开口的代价就是她每次走到最后,都会变成这样。每一天的早晨都由痛苦不堪开启。但这天不太一样。
这天快到学校门口的时候,她看见一个卖红薯的小车,带袖套的老奶奶正站在一旁。平时她不被允许靠近这里,父母说这种食品不安全,没有保障,不可以吃。这时候又不讲求「吃苦」了。苏昕把话都咽回去,做一个乖乖女。苏家的小女儿,人人都期望她成为大家闺秀。
她颤抖着身子走过去,老奶奶招呼了她一声,她回头看见老奶奶从炉子里拿出一个烤红薯,说着「不要你钱,莫冷到起了。来,吃点热和的噻」,然后笑眯眯地把红薯塞进了苏昕手里——那时手里感觉到的温度让冻僵的一切都化开来,冬天原来也能如此温暖,现实似乎也不尽是残酷的事……在冰冷无味,被束缚、被忽视的童年里,这一颗红薯的温暖是她为数不多接受的纯粹好意。并没有其他目的,就是单纯想让这个小姑娘暖一下身子,所以她一生难忘。
这也是此时此刻邵止岐的手带给苏昕的感觉。
但最后她也没有吃掉那颗红薯。苏昕想起来了。她仍然在遵守规则,不敢去违背父母的命令。滚烫的红薯都捂冷了她也没吃掉,又不能浪费粮食,那又是另一条规矩。所以只能偷偷喂给学校里的流浪猫吃。
想到这里她开口:“好想吃烤红薯。”
以为自己已经开始习惯这个苏昕的随心所欲了。但邵止岐还是没能预料到她下一句话会是这么一句。她还真的认真思考起来到底要怎么在这个美国东部小城给苏昕搞到烤红薯吃,食材应该不难,问题是做法……苏昕终于看向她,看到她的表情后笑了出来:“开玩笑的。”
这一句话打破了当下的沉默,她好奇地看着邵止岐按脚的手法,问:“你应该不是乱按的吧?”
邵止岐没多想,她现在非常聚精会神:“不是。这个月我经常去唐人街按摩,偷偷默记下来他们的手法,穴道的位置,还有其他按摩的顺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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