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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青和冬紫,是双胞姐妹。因幼时父母双亡,随兄嫂生活。其兄后因嗜赌成性,将其姐妹与亲嫂三人一同卖与人伢子,换得六两银子,又进了赌坊。十赌九输的人难得赢了一回,揣着赌资并赢来的碎银拢共十两,转身就去了瓦舍。当日,其兄便死于与人争妓的一场打斗之中。却不知为何,一张真假难辨的、按有其兄手印的、欠银十两的字据,就此落到了人伢子手中。人伢子将其嫂以十两银子卖给了勾栏院,打算另觅一间勾栏院再发卖姐妹二人。其时,适逢燕岳在东京城内买奴购婢,姐妹二人见到燕岳一副有钱人家管事的打扮,于是双双跪地便拜,只求燕岳买了去。一番讨价还价,燕岳以五两银子,将姐妹二人买入相府为奴。
入府不久,因燕靝书将要迎娶南静月,燕岳将府里下人全数重新做了调配,把冬青和冬紫调去了兰馨苑伺候。彼时,莫彩霞亦是在兰馨苑伺候的丫头,因是王香草之女,大娘子便赏了无需从香字,只唤彩霞。也赏了冬青与冬紫用本名即可。三人连着大娘子的陪嫁丫头香枝一起近身伺候。因着香枝年长两岁,且其妹香叶也一并陪嫁来相府,同在兰馨苑里伺候,故而冬青姐妹两个,便和同龄的彩霞十分要好。
某日,大娘子不慎摔倒,裙下却见了红,众人慌慌张张请了府医来看,这才知晓大娘子已有孕,恰已月余。然则因大娘子一直无有害喜之相,且近身随侍的彩霞,其后对着相爷振振有词的分辩说,其先前给大娘子换洗衣物时是有红铅的,故而最后,意外之事便不了了之。大娘子虽觉冤屈,却也不便多怪责彩霞。加之彼时,大娘子已经育有诗姐儿、词姐儿和轶哥儿,若无此意外,诞下孩儿,不论男女,本都是锦上添花;出了此意外,也不会动摇其地位身份根本。相爷亦是如此劝勉宽慰大娘子,因此大娘子也就很快收起了遗憾失落难过的恶劣情绪,只一心调理因意外而略血亏的身子。
半月后。冬青和冬紫晨起,去屋里伺候,甫一进屋,便见到砸了一地的茶碗碎瓷,再看大娘子坐在上首,胸脯不断起伏着,一副怒不可遏的样子。姐妹二人心下惶恐,急急的收拾了地上,慌忙的退了出来。待想要找彩霞问个究竟,却遍寻不得。二人于是愈发不安,说了一堆理由,拜托了香枝姐姐在里屋和王妈妈跟前,对付支应。香枝素来好性,便应承下来。直至午间歇了晌,王妈妈寻过来,唤二人去大娘子里屋听差。其后,二人从大娘子冷若冰霜的语气中,方才知晓,彩霞昨夜已被相爷收房。
踏进西院的那一刻,妹妹冬紫的心里,没有任何波澜。心里只想着,伺候大娘子也好,伺候莫姨娘也罢,反正都是做着伺候的活计啊。左不过就是个奴才的命了。总之,在这相府里,本分做事,有饭吃,有衣穿,有钱挣,日子这样过也很好啊。
踏进西院的那一刻,姐姐冬青的心里,掀起惊涛骇浪。心里想的是,彩霞姐姐也是个丫头,却一夜之间成了姨娘。虽说只是半个主子,可到底,不再需要像自己和妹妹这般,仍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做着伺候的活计啊。总之,吃,穿,用,度,姨娘都比当丫头强啊。
莫姨娘,一来呢,也算是个念旧的,因着往日同冬青冬紫姐妹俩交好,也想照拂冬青、冬紫姐妹俩一番;二来呢,也有自己的小心思,不大乐意身边用些不熟的。便求了相爷向大娘子讨个人情,允准大娘子能放了冬青和冬紫姐妹俩,拨来这西院里,近身伺候。相爷得了莫姨娘,正新鲜着呢,又哪里还顾得上照顾大娘子情绪?满口应承着,当下便遣了管家燕岳来兰馨苑传话,请大娘子训示过冬青和冬紫姐妹后,便要二人即刻搬出兰馨苑,到西院子里去随侍已然成了莫姨娘的彩霞。
冬青和冬紫姐妹两个,正在里屋伺候,闻言应是。大娘子听完相爷叫管家燕岳过来传的话,哪能不气、不恼、不恨、不怒?因此打砸了一整套的茶具。想起先前的意外,愈发觉得怕是彩霞有意为之,却奈何无凭无据,大娘子眼中的泪水瞬时便夺眶而出。王香草亦是当日晨起伺候大娘子时,才从燕管家口中得悉,更是呆若木鸡。随后见大娘子模样,也跟着反应过来,当下亦是泪流不止,一直哭肿了双眼,跪在地上,不停的磕着头,给大娘子不停的赔不是。大娘子只能亲自扶起王香草,却不知该如何言语,更觉得胸中百般气闷、郁结。一时间,大娘子思前想后,满腹怨恨委屈,无处宣泄,无从诉说,无法言表,无以复加,夜里更是泪湿满襟,第二日竟便病倒在榻了。这一病,便是两月余,方才渐渐好转。自此,大娘子心中恨毒了莫氏彩霞,奈何因其是王香草之女,王香草随侍自己多年,日日百般赔罪求饶,大娘子不能发作,便只能强压心内愤恨,暗自计量。
冬青自打伺候了莫姨娘,初时,尚能时时压抑着心里的不平和嫉妒,日子长了,便有些难以自控了。莫姨娘对着冬青和冬紫姐妹两个,确实比燕管家后头分过来的冬朱和冬丹,要亲厚许多。兼着相爷有时过来,也会给莫姨娘捧捧场,笑着夸上两句,诸如:冬青丫头更聪慧了、更伶俐了之类的话语。渐渐地,冬青心里也就有些飘飘然。其后,再与府中诸多的丫头、婆子、小厮们打交道时,开始变得眼高于顶,逐渐也有些拎不清自己了。攒的银子也多是拿来买了胭脂水粉、钗环发簪之类,举手投足间的打扮,亦略有些出格,竟是有三两分,类似莫姨娘了。冬紫心细,私下里也多次劝过亲姐,莫要一味的描眉修颜,丫头就该是丫头的模样。换来的,只是冬青的不以为然和嗤之以鼻。冬紫只能暗自着急,却无计可施。
因此,冬青合该着出事。可便是如此,那也是亲姐啊。冬紫满心委屈的,觉着相府拿姐姐不当事,却也是个心里极其明白的人儿。说到底,姐姐一介丫头自称本姑娘,放肆在先;继而连番打骂夏婆子,理亏在后;且又辱骂了二小姐院子里的丫头是小娼妇,不修口德;还有也厉骂了前院里的邢婆子......一桩桩,一件件,说出来都是毋庸置疑的过错啊!莫说她冬青还尚且没混到那等奴大欺主的份上,便是混上了,也需知晓打狗还得看主人的道理啊!那夏婆子,是去了多年的花匠、夏四的遗孀,兼之一手好厨艺;那邢婆子,是前院里协同燕管家打理前院诸事多年的婆子,男人邢六,是相爷名下诸多田地庄子的总管事;两个婆子俱是这府里的老人啊,便是连相爷和燕管家,都尚且善待她二人几分呢!姐姐怎么就敢恣意凌辱欺骂?况且还出手打了那夏婆子好几耳光?夏婆子的女儿,虽不是吹雪院里的一等丫头,可满府俱知二小姐是个极为护短的啊。她的丫头,素来是只有她能骂得的。旁人若是骂了,她定是要让旁人悔不该骂的呀!没见大娘子也不能拿二小姐如何么!这满府里,无论是死了的,还是活着的姨娘,哪个又不想与二小姐多亲近呢!端只看人家二小姐,愿意赏哪位姨娘的脸,肯给个笑意罢了!偏生的,姐姐非要看到莫姨娘一朝做了姨娘,穿金戴银的,便也渐渐的拎不清自己!二小姐一向不苛待奴才,只是拘着姐姐给那夏婆子母女跪地磕头赔了不是,便送回了西院。莫姨娘气姐姐添乱惹祸,却又无从开脱姐姐;因自恃王妈妈一张老脸,从不与二小姐亲近,这次便是想要为姐姐说情,也无可奈何啊。大娘子也记着莫姨娘的前事呢,又被二小姐净做好人的姿态给气到了,便怂恿了相爷,把姐姐也卖到了那起子昔年嫂嫂被人伢子卖掉的下作地方去......
冬紫站在门外,一时间,悲从中来。最后,只把茶盘往冬丹手中一塞,转身便走。
冬丹欲要唤住冬紫,唯恐惊了屋内的莫姨娘和王妈妈,只能端了茶盘,高声说着:“姨娘!冬丹给您添茶来啦!”
“冬丹啊,进来吧!”莫彩霞闻言,给了王香草一个眼神。母女两人随即都坐正了身子。
冬丹若无其事的淡然神色,稳当当的托着茶盘,推开了门,往里踏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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